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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华选美冠军,被网暴之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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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把自己五官的不完美,当作是辨识度。”

作者:陈佳莉

洪昊昀在人群中很有辨识度,身高1米8,身姿柔韧纤细,走起路来,伴随优美的猫步,裙子下摆和脚的动作配合出和谐的韵律感,每一步都像是在跳舞。

在今年世界小姐中国赛区的比赛中,洪昊昀赢得人气冠军和东部赛区冠军两顶桂冠。

传统思维中,抛却天生“模特坯子”的身材,围绕洪昊昀所有的标签,似乎都和选美都有着天然鸿沟——她是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的学霸,曾因外貌遭受过霸凌,“打压”写满了她的成长史。但她敢于冒险,挑战偏见,于“夹缝”中绽放出自信的花朵。

以下是洪昊昀的讲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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淘汰每天都在发生

小学三年级时,我在电视里看到张梓琳拿到世界小姐全球赛的冠军,那么美丽,那么耀眼。梦想的种子也许就这样撒下了。

去年本科毕业时,我决定向梦想靠近一步。当时我衡量了下自身条件:

不能改变的“硬件”,包括身高、骨骼、容貌等,我有了;

需要经过长期努力形成的“软实力”,像语言能力、教育背景、才艺等,我准备好了;

其他可以通过快速学习掌握的,比如化妆、台步、平面拍摄技巧等,我利用其他同学毕业旅行的时间,报名参加了模特培训班,集训了两周。

集训效果很明显。我以前不会化妆,连隐形眼镜都不会戴。通过化妆课,我现在20分钟就能搞定一个可以上镜的妆容。此外,我还学习了主持、礼仪、选美台步、表情管理等。那段时间,我几乎天天对着镜子,练习如何在笑的时候露出8颗牙齿。

今年3月,当我看到世界小姐总决赛将在阿联酋举办时,整个人像被“激活”了一样。因为阿联酋恰好是我今年夏天要去直博的地方。我开始设想,如果能拿到中国区总冠军,到时就可以代表中国在阿联酋参赛,天时地利。

可以说,报名时,我就是冲着总冠军去的。

比赛过程的残酷性超乎想象。淘汰几乎每天都在发生,主动的或被动的。

所有的参赛者每天要反复化妆、卸妆,有人因为化妆过于频繁导致角质层受损,脸和眼睛肿得很夸张,不得不退出比赛。每天的拍摄强度很高,大太阳底下,我们穿着超过10厘米高的高跟鞋,走在大理古城铺满石子的路上。往往拍了一天,最后剪出的视频中,自己的镜头可能只有一秒钟。因为赛程紧张,我们有时1天只能睡3个小时。导演组和工作人员更忙,脾气上来了劈头盖脸就开骂。有些姑娘被骂哭了,受不了委屈,直接回家了。

直到最后一刻,5月19日晚上的总决赛颁奖礼现场,还有人没坚持下来。当天,大理的气温只有13度,七八级的大风中,我们在舞台上穿着高跟鞋一站就是几个小时,头饰被风吹得噼里啪啦打脸,还要保持微笑。我身边两个姑娘因为低血糖晕倒,被救护车拉走了。前面还有人在展示服装的时候摔倒了,舞台上砸出一个窟窿。我走过去时,一不留神,也差点摔倒。

我男朋友后来说,他坐在台下的感觉就是,选手们“像多米诺骨牌一样,一个一个倒下,非常吓人”。

最终,我没有拿到总冠军,获得了人气冠军和东部赛区冠军。这两顶桂冠虽然没有宝石,但意义是无价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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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昊昀在世界小姐中国区总决赛颁奖礼现场。

可能很多人对选美比赛的定义,就是看脸和身材。真正经历过后,我才发现,选美考察的东西很多,比如,如何在体能消耗殆尽的情况下仍非常得体地出现在镜头前,如何在误会发生时泰然自若地解决,如何对抗一些不尊重。

对于美,我也有了新的认识。因为颌面的问题,我的下巴有点后缩,摄影师曾提醒过我,让我尽量避免侧脸面对镜头。其实每个人的颜值都有漏洞,我们程序员圈内通常认为,这是系统特意留的漏洞,叫做“辨识度”。现在,我把自己五官的不完美,就当作是辨识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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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昊昀赛前一直在健身保持体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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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成绩对抗校园霸凌

决赛结束第二天,我睡了很久,一醒来,手机里跳出好多朋友的留言:你上了抖音热搜榜第一。

热搜的标签很明确,“清华理工科女神”,每个字绑定的都是流量。事后,也有自媒体的朋友跟我说,都冲到热搜第一了,你社交平台的粉丝却只增加了那么一点,“没有用好流量啊”。

说实话,对于流量,我非常佛系,这不是我的本职工作,我也不追求什么商业价值,不需要一时的流量。

随着关注度升高,赞美和掌声之外,网络暴力也出现了。留言中,有人说我丑,这无可厚非,大家的审美标准不一样。还有人说我是400分上的清华,甚至有人说我参加选美是想嫁富豪。那些不着边际的评价,在我看来,更像是“奇闻共赏”。我能理解那些网络喷子,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往往生活得并不如意,觉得在网上说话不需要负责任,便肆意发泄。

当然,更多的是点赞和暖心的评论。有人给我发私信,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和我一样,拥有自信。也有人问我是怎么走出校园霸凌的,能不能给他家孩子一些帮助。这些都是我参加比赛的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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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年3月,洪昊昀参加学校组织的周末支教活动。

我在比赛中说过,自己遭遇过校园霸凌,这也是我并不很在乎网络暴力的原因之一,因为现实中的伤害更可怕。

刚上初中时,我下巴后缩严重,婴儿肥导致整个脸很圆,再加上当时我的身高几乎已经有1米8,在同学间显得很突兀。我妈担心我会早恋,不希望我打扮自己。我整个人看起来可能比较糙,不符合江浙一带“白瘦幼”的审美。

也不知是怎么传开的,突然间,年级所有的男生都说我是“全校最丑的女生”。走廊上,对面走过来的陌生男生,会突然朝着我做干呕的动作。

后来慢慢到了身体伤害的程度。他们会毫无来由地用各种东西打我的头。印象最深的一次,我坐在那里写作业,六七个男生打闹着突然全都压到我身上,直接把我从椅子上挤倒在地,我整个小臂都蹭破皮了。

我当时特别生气,跟老师反映,结果老师派了一个同学来劝我,说让我不要那么计较。我也跟爸妈说过,他们的处理方式不是很理性,直接给那些男生的家长打电话威胁,导致第二天我被班主任叫去谈话。无论老师还是家长,那时并没有校园霸凌的概念,以为是孩子间的玩闹,或者是个体现象,但其实那就是一种群体霸凌。

自信心不足,加上父母对我也有一些打压式教育,让我总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,不敢反抗。慢慢的,我对“丑”的评价已经免疫了,只要不是肢体攻击就行。

同时,我也发现,那帮孩子有慕强心理,对成绩好的学生毕恭毕敬。我暗下决心,努力学习。当我把成绩搞上去后,他们的确收敛了很多。他们其实心里很“虚”,自己成绩一团糟,生活不如意,所以才会把一些不好的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,就跟现在的网络暴力者一样。

后来我上了重点高中,考上清华大学,跟那些人的人生轨迹已经不会再有交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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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昊昀日常忙于科研工作。朱红羽/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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偏见和冒险

一路走来,我遭遇过太多形式的偏见:从女生学不好理工科,到理工科女生不可能参加选美。比赛时,无论是评委还是选手,听说我是清华计算机系毕业生时,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。

即使在清华校园里,外貌也给我带来过一些偏见和困扰。我的画风可能和一般人眼里的学霸不太一样。我刚进实验室时,很多人就会猜想,“这大概是个‘花瓶’吧”。他们会觉得,我是个女生,还有点好看,肯定会利用自身条件获取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。

根本没有!我熬的夜比谁都多。

我本科阶段发表了3篇论文,获得了清华大学和北京市本科毕业生优秀论文奖,研一时还拿到了“综合优秀一等奖”,一万元的奖学金全捐给了母校高中。那些持有偏见的人逐渐意识到:这个女生竟然是个“六边形战士”(网络流行语,意为实力很强)。我用成绩,堵住了他们的嘴。

考入清华时,我最初学的是机械专业。后来,我意识到自己对计算机专业更有兴趣和天赋,大二上学期就开始有计划地筹备转系。我同时修着计算机系大一和机械系大二的课程。当时机械班的班主任想挽留我,跟我说,一旦转系失败,就没有回头路,可能会被调剂到最不喜欢的专业。但我主意已定,最终凭自己的努力成功转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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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,洪昊昀从清华大学本科毕业。

今年,我放弃在清华读研选择出国直博,可以说是一次更大的冒险。

2022年下半年,我申请到了阿联酋穆罕默德·本·扎耶德大学的直博,攻读人工智能专业,准备今年6月前往阿联酋。这所学校是全球首所人工智能大学,我放弃了清华保研的机会,选择这里,连学长都说我很勇敢。

我的博士生导师,也就是这所学校的校长,是让我下定决心的原因之一。在人工智能领域,我跟这位导师的观念非常相似,即人工智能的工程化已经跑得很远,但理论没有跟上,导致自动驾驶不可靠、生物医药不安全,没有理论保证的人工智能,就像开盲盒,难以预测。

起初我也纠结过,计算机领域最好的四所大学,包括麻省理工、斯坦福、加州伯克利、卡耐基梅隆大学,我都没有申请。相比较而言,我要去的这所学校刚建成不久,名不见经传。但后来我想明白了,外界的评价没那么重要,只要自己内心觉得值得,无需受名气等虚名的绑架。阿联酋虽然小众,但值得一试。

人生很多决定就很奇妙。当时我考入清华机械系,成为全班20个人中唯一一个女生。每年,我要准备19份男生节礼物,却只能收到1份女生节礼物,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亏?但正是在这个班里,我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,“薅”走了班里唯一一个比我高的男生,我一点也不亏。

就像选美一样,空有外貌是灾难,修炼内心才是王道。人生中,你好看或者不好看,选择对与错,关键要看你能不能很好地掌控自己的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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